他们两人的结合不单是靠欢娱,而还有一种往事与幻梦的说不出的诗意——是他们自己的往事与幻梦吗?还是在他们以前恋爱过的人,生在他们以前而现在活在他们身上的人的往事与幻梦?他们林中相遇的最初几分钟,耳鬓厮磨的最初几天,最初几晚,躺在彼此怀里的酣睡,没有动作,没有思想,沉溺在爱情的急流中,不声不响体会到的欢乐的急流中……这些初期的魅惑沉醉,他们彼此不说出来,也许自己还没觉得,可是的确保存在心里。突然之间显现出来的一些境界,一些形象,一些潜伏的思想,只要在脑海中轻轻掠过,他们就会在暗中变色,浑身酥软,迷迷糊糊地好像周围有阵蜜蜂的嗡嗡之声。热烈而温柔的光……醉人的甜美的境界使他们的心停止了跳动,声息全无……这是狂热以后的困倦与静默,大地在春天的阳光底下一边颤抖一边懒懒地微笑……两个年轻的肉体的爱,像4月的早晨一样清新,将来也得像朝露一样的消逝。心的青春是献给太阳的祭礼。
使克利斯朵夫和阿达关系更密切的,莫如一般人批判他们时所取的态度。
他们初次相遇的第二天,街坊上就全知道了。阿达一点儿不想法隐瞒那段姻缘,反而要把她征服男子的得意在人前炫耀。克利斯朵夫原想谨慎一点儿,但觉得被大家用好奇的目光盯着,而他又不愿意躲躲闪闪,便干脆和阿达公然露面了。小城里顿时议论纷纷,乐队里的同事带着调侃的口气恭维他,他可置之不理,认为自己的私事用不着别人过问。在爵府里,他的有失体统的行为也受到了指摘。中产阶级的人更把他批评得厉害。他丢掉了一部分家庭教课的差事。还有一部分家庭,是从此在克利斯朵夫上课的时候都由母亲用着猜疑的神气在旁监视,好像他要把那些宝贵的小母鸡抢走似的。小姐们表面上照理装得一无所知,实际上可无所不知,于是一方面认为克利斯朵夫眼界太低而对他表示冷淡,一方面可更想多知道些这件事情的底细。克利斯朵夫原来只有在小商人和职员阶级中走红。但恭维与毁谤使他一样着恼;既然没法对付毁谤,他便设法不受恭维:这当然是很容易的。他对于大众的爱管闲事非常恼恨。